睡得著覺的投資
《證券市場週刊》:你的投資理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向巴菲特的價值投資靠攏的?
李馳:如果一個人沒有輸過錢,能迅速到這條路上嗎?實際上有這樣一個心路歷程的轉變——我們也是在市場當中交了一些學費,然後開始想應該怎麼做最穩,後來看一些書,發現自己的摸索跟巴菲特的價值投資理念有點不謀而合。要說理念,就是你要知道輸為什麼輸,贏為什麼贏。如果你不想賺錢、只想不輸錢的時候,往往賺得很多;但你急功近利,老想追熱點賺錢,一開始對了幾次,後面錯一次,就把前面賺的都吐了回去。最後發現只有一條路是最穩當的,轉變就是這樣來的。
《證券市場週刊》:一般來說,只有經歷了前面熊市的洗禮,很多投資者才會成熟。
李馳:對,剩下來的人才可能上岸。回頭想一想,誰要說沒做過任何投機,那是給自己臉上貼金。運氣好、膽子又小一點的,在熱鬧的時候可能賣掉了。你上了岸之後再淹下去的概率就小。如果你老沒有提高,還是投機、還是炒,很難上一個臺階,就只剩下了一個賭。我說中國股市是由“湘軍”構成的,“湘軍”是曾國藩的部隊,曾國藩屢敗屢戰,股市中很多的資金就是一個屢敗屢戰的資金。好多人在牛市中賺錢,熊市又回去了,過了兩年發現又開始漲了,他又從別的地方弄來錢再做,水準沒見提高。一般兩個來回下來,大概10年時間,他就退出這個市場了。在牛市最後都是屢敗屢戰的資金接盤的。
《證券市場週刊》:你有沒有想過,難道就只有巴菲特這樣的一條路可以賺錢嗎?
李馳:市場上有多種賺錢方式,但是適合我們走的路,或者覺得比較輕鬆的路,可能還是價值投資這一條,這是“睡得著覺的投資”。我們這種投資可以周遊世界,不必考慮今天漲多少,明天跌多少。當然,中國股市自身的低效率製造了一些機會,你看這個市場裡什麼樣的方法都有,但是我感覺能夠持續有效的還真是巴菲特這一套。
從財富積累的角度來說,索羅斯賺到的財富也很驚人。他算是做對沖基金、做投機裡面最厲害的了,但是跟巴菲特的距離還是很大。索羅斯一度很輝煌,被大家奉若神明,但每隔幾年他就有傷元氣的時候。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索羅斯成功阻擊英鎊,可是同樣的方法在東南亞就以失敗告終。所以投機真的不敢說仗仗都贏,以投機的方法是很難持續幾十年複利成長的。不像價值投資,一方面可以輕鬆愉快工作生活,一方面財富還在不斷積累。
《證券市場週刊》:價值投資和其他投資方法有什麼重要的區別?
進行價值投資,如果能嚴格執行,克服各種機制上的限制和人性弱點,並能找到好企業長期持有,自然會獲得滿意的回報。而其他的一些方法中,很多人對市場的理解,都建立在對大眾心理趨勢的認識上,他們對拐點的識別,包括對市場熱點的判斷,有深刻的研究和理解,這麼做應當說也不失為一種賺錢之道。但以我在證券公司和基金公司都工作過的經歷來看,總覺得這中間有太大的不確定性,不確定性就是風險。
雖然“條條大路通羅馬”,很難說哪一條路更好,但是經過這麼多年摸索出來的、以我們的心態和能力可以做到的,還是價值投資。你看絕大多數的基金經理,出差到哪兒打電話要問的是第一件事就是行情漲跌。這種生活已經漸漸離我們遠去,這樣賺錢太辛苦了,不是我們的追求。
《證券市場週刊》:你對利用內幕消息賺錢怎麼看?
李馳:巴菲特有一句話,你要想多輸錢就聽內幕消息吧。就算第一手的內幕消息也可能出問題,確實比較有把握的,會拿很小的資金去參與,對總資產的影響不到1%,也沒什麼意義。我們還是更願意靠自己的判斷,這裡邊是“道”跟“術”的區別。比如有人坐莊,跟不跟;基金要建倉了,買不買;公司要重大重組了,炒不炒?所有這些都是“術”的層面,是個短期的漲跌過程。而我們講究的是要預測5到10年的增長,是考你的眼光,你判斷對了那個錢就該你賺,這個是“道”。我覺得投資應該向“道”的層面上靠,要取之有道,可很多人一直在術的層面轉悠。
《證券市場週刊》:你有沒有收益率的壓力,就是要跟別人比?
李馳:相對而言,私募基金這方面的壓力比較小。我們非常注重和客戶的溝通,只有認同我們理念的投資者才能成為我們的客戶,而一個不理解你的客戶是很難持續跟著你的。因為就短期來看,我們沒什麼比人家優秀的東西,短期要勝出很難,勝了也是運氣;但是對長期的結果,我們覺得勝出是很肯定的一件事。像招行和萬科我們很早就買了。對於當時它們漲不漲我們沒法判斷;但是我們知道,這個東西放在手上,5到10年會賺大錢。我們所敢於重倉的,都是一年之內有非常高的概率可以不輸錢的股票,這些股票兩三年翻一倍是非常保守的估計。
價值投資知易行難
《證券市場週刊》:價值投資的方法很難掌握嗎?
李馳:巴菲特在很多場合說過,學證券投資根本不需要上大學,投資其實就是對一些最基本的人生道理的認識,很容易掌握。可是巴菲特又說,大眾從來沒有過向價值投資靠攏的趨勢。價值投資的方法看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很難。我們一開始沒有刻意去模仿巴菲特,而是自己在摸索怎樣投資成功的機會更大。後來發現和巴菲特本人、和其他做投資成功的人,想法基本一樣,就是做任何一個投資,先不要考慮贏,先要考慮會不會輸。很多人都沒有這個心態,做決策的時候只想賺錢,只要有這種心態的人,我感覺還沒有入價值投資的門。
有幾本研究巴菲特的書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整天看的有三本,一是《巴菲特如是說》,講他關於生活、愛情的一些“語錄”,小小的一本書;二是《巴菲特怎麼選擇成長股》,從數學的角度來解釋他為什麼能賺錢,股價為什麼會漲,要把對複利的認識和這個結合起來運用;三是《巴菲特的投資組合》,我覺得這是最核心的一本,這本書發行量不是很大。就這幾本書,把他怎麼賺錢全部講出來了,好像把他的財富密碼都公開一樣。這些書其實也就闡明了兩個觀念,一是講複利的時間價值,二是講集中持股。概括起來就一句話,非常簡單,就是在便宜的時候買進一個好公司,然後長期持有。
投資的最高境界就是充分理解了真理。巴菲特充分理解了這個世界的變化,而且他起步早,活得長,用了50多年來做價值投資,複利乘以足夠長的時間,就等於巨額財富。巴菲特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很早就發現了價值投資這個真理,然後堅持用一生來實踐。
巴菲特在投資上最突出的一點就是他的定力——他要是有一天不嚴格按自己定下的鐵律做,現在擁有的財富可能一百億美元都不到。複利的增長就是差之毫釐,謬之千里,這是數學。巴菲特是嚴格按照價值投資的思路,就是在便宜的時候找一個特別好的公司,買進去,長期堅持這樣做。方法很簡單,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人非常少,因為證券市場每天的誘惑實在太多。好多人也知道應該怎麼賺錢,但他們就是覺得那個太慢,總想投機一下賺一大把,完了以後再來做價值投資,大多數人都有這種小聰明。
《證券市場週刊》:什麼樣的人比較容易接受價值投資?
李馳:我們發現世界上那些錢越來越多的富豪們,他們的投資不知不覺都走到一條道上了,就是買大的、好的公司的股票。沒有辦法,那麼多錢,買小股票你就得坐莊了,誰敢搞那個東西?我們覺得保險公司更容易做價值投資,因為他們是保本第一,賺錢第二,所以他們的選人、用人,估計都會用那種偏保守型的人,只有這種風格的人才才能被保險公司選上。實際上不知不覺大家都走到價值投資的路上了,跟巴菲特是同道的。而越是這樣,你越想保險,實際上回報就來了,長期而言承擔的風險小,但回報率並不低。
《證券市場週刊》:巴菲特被稱為“股神”,多數人和他們的差別在哪裡?
李馳:巴菲特嚴格按格雷厄姆的思路去做,就是在便宜的時候找一個特別好的公司“貓”進去,然後啥事也沒有了。他就能嚴格做到這個,他有這個耐心。我以前說過,感覺2008年這一波行情會見頂,之後狂掉下來。既然這樣想我可能就做不到拿著不動。但巴菲特不會動的。有幾個人能嚴格按照這個做?大家叫他“股神”,並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掌握了更多的原理,而是知易行難,很多人把原理當兒戲,因為受的誘惑太多。
《證券市場週刊》:QFII應該算是價值投資者了吧?
李馳:也還是有些投機的成分在裡邊。我來告訴你為什麼這麼說,你如果從全球、甚至站在月球上面來看,“中國概念”是一個實實在在吸引眼球的投資概念。所以從全球資本流動這個角度來說,就是要往中國投。這裡也有投機,就是賭人民幣升值。這看起來勝算也很大,但是從長線的角度看,這個概念是否能經受住時間的檢驗?這種類型的資金來去都很快,一進一出,有個50%到100%的漲跌都很正常,但是這樣來的牛市能不能持續10年、20年,甚至能否持續3到5年,都很難說。
《證券市場週刊》:怎麼才不算是投機?
李馳:PEG(市盈率相對盈利增長比率,用來衡量公司成長性的財務指標)我覺得還是蠻有用的一個指標,現在大家都會用這個。但是很多研究員對增長率就只看3年,我覺得不夠,至少要看5年以上到10年。如果你看不到5到10年都能保持20%-30%的增長,買了絕對有風險。看不到10年我就不買,就等著。這麼一想,可以投資的企業還真不多。當然,這樣謹慎肯定會漏掉很多機會,回頭一想,有些是自己沒搞懂,但有的根本就不是機會。
等待是價值投資的精髓
《證券市場週刊》:如果大家都信奉價值投資,那麼大家投資的股票會不會都一樣?這樣對投資有什麼影響嗎?
李馳:假設真有一個“巴菲特俱樂部”,這些人都相信價值投資,但是投資的品種也不會一樣,芒格和巴菲特的投資就不一樣,只有一些是重合的,但是大家都賺錢。這就是個人能力所限造成的。比如我們漏掉了一些上游產業股票的投資機會,因為上游很難看到。不過我們弄不懂就不做,做就要翻幾倍出來。投資還是很難琢磨的一件事情,它是一個綜合的能力,我們選了一些好公司,也漏掉了很多。但是就像巴菲特說的,不怕漏,只怕錯。
《證券市場週刊》:在中國實踐巴菲特的方法,要不要做一些修正?
李馳:不能叫修正,我們的境界離修正還遠。我想我們應該對各種成功的方法有所借鑒,就是你目光要寬廣,對新生事物要儘量去學習。很多人都在說,巴菲特如果在科技股高潮的時候把資產轉移到微軟、英特爾、或者戴爾這些股票上,他現在就是幾千億市值。當然這樣做了他也就不是巴菲特了。因為對那些不懂的,他不做。所以我在想,我們能不能不斷進步,能不能讓自己懂的東西更多一些,這會不會好一點?
《證券市場週刊》:這也不容易啊,人的時間和精力畢竟有限。
李馳:對,回頭想想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原來電腦行業一直是IBM,誰會想到有戴爾出來。你反過來想想,當初搞電腦的有多少,看上去都差不多。比如消費類裡邊一講到蘇寧電器( 48.94,0.37,0.76%)(002024)、國美電器(0493.HK),覺得這個應該是中國的BEST BUY,甚至沃爾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美國有多少搞零售的,又有哪一家的股價像沃爾瑪三四十年一直增長達到上千倍的?所以說,同樣類型的企業,對投資人的回報可以相差十萬八千里。我要表達的意思是,外表看起來相似的一些事,很多人馬上就往最好的可能上邊靠了。
《證券市場週刊》:在這一點上境外投資人跟境內投資人的觀念不一樣嗎?
李馳:對,這很明顯。所以我講,媒體上老說要爭奪“定價權”,我現在也沒有搞懂定價權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其他國家的媒體從來沒有這三個字。如果真有定價權,美國政府就要通過“反壟斷法”來對付它了。所以全世界對價值投資的衡量標準都是一致的。從2005年開始為什麼這些人都看好中國?很簡單,A股確實便宜了,一搞股改,市盈率迅速下降了百分之二三十,確實估值便宜。有一段時間兗煤A股已經便宜過H股了,如果你認可兗煤H股(1171.HK)的價值,那你不如回來買A股。反過來說,萬科B( 20.440,0.24,1.19%)股(200002)原來3塊錢的時候,A股可能5塊錢,現在你發現萬科B股是9塊多,A股才8塊多,所以買最便宜的回報是最大的。
《證券市場週刊》:如果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品種怎麼辦,只有放著現金嗎?
李馳:沒錯,這就是價值投資的精髓,合適的價位總會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出現。你能否做好價值投資,一是你相信不相信這句話,二是你有沒有這種耐心。巴菲特1969年曾退出市場,到1973年股市跌到遍地是黃金才回來。但這期間,正好經歷了美國股市最瘋狂的階段。在他關閉了基金以後,股市瘋狂持續了將近4年才落幕。如果誰也能做到這一點,就離巴菲特不遠了,至少是方法上。但是,我相信大部分人做不到這一點。
我是學力學的,物理裡邊有很多公理、定理,投資也類似,你掌握了愈簡單的道理,你對世界的理解越準確。巴菲特有兩句話,就是他的公理:第一不輸錢;第二記住第一條。實際上就是一條:不輸錢。不輸錢是什麼概念?就是常勝將軍。很多人覺得這太保守,失去了很多的機會,不願意等。但如果你從2001年等到2005年,隨便買個萬科、招行,收益就是一倍。可如果你不等,就很可能套在裡面。當然,我們肯定漏掉很多機會,但是有的機會根本就無從把握。
《證券市場週刊》:你最長等過多久?
李馳:等幾年是有的,拿我們來說,從B股出來以後,2001年到2003年基本都在等,幾乎不操作。如果沒有充分理解價值投資的精髓就會很痛苦,但是理解了也就沒什麼,因為錢只要不少,機會總是有的,比匆匆忙忙操作套在裡面好很多。但是很多人總覺得機會不能放過,總覺得應該買點什麼。
為集中投資“平反”
《證券市場週刊》:財富積累有什麼規律可循嗎?
李馳:實際上就是講集中投資和組合投資的一個比較。巴菲特也曾經投了近百個股票,但如果把最成功的十幾個去掉之後就沒有什麼了。最賺錢的還是可口可樂、吉利、華盛頓郵報、運通、富國銀行等,就對這六七個公司的集中投資為他賺了近300億美元。還有最近浮出水面的沙特王子阿勒瓦利德,他也投了很多股票,但最主要就是花旗銀行這一筆投資讓他成功的——他投資花旗銀行,持有了將近16年。還有日本的首富系山英太郎,他的做法也不謀而合,就是投資幾個日本證券市場的龍頭股。這些人超越市場的方法就是集中投資。
同樣的道理在實業界也一樣,你去看看全球500強裡有幾個是搞多元化投資的,一百年來碩果僅存的幾乎只有一個通用電氣。萬科專注做房地產,陳天橋就搞一個遊戲,李彥宏就搞一個搜索,都很成功。就像巴菲特的集中投資一樣,也就投了十幾個大藍籌,足以成就他的財富。反過來說有多少炒家能終成大贏家?
《證券市場週刊》:可是公募基金只能做投資組合。
李馳:公募基金中也有一些成功的特例,像Legg Mason基金的基金經理比爾•米勒,連續15年跑贏指數。他說如果不是契約的限制不能集中投資,他會只買三個股票。這說明他也是崇尚集中投資。但公募基金必須要做組合投資、配置,動不動就是幾十個股票。有人研究說證券投資組合理論是20世紀的一大騙局,我很贊同。一個人去賣雞蛋,手上提20個籃子,每一個籃子放一個雞蛋,那才是危險,萬一拎不好都掉了;不如把一個籃子的提手做結實,可以裝滿滿一籃子雞蛋。
公募基金最核心的問題,就是要賽跑,要在聚光燈下、在非常透明的地方賽跑,你跑不過別人未來募集資金就困難了。美國的統計資料顯示,前幾年一個基金老跑贏市場,那未來幾年募資是非常容易的。老百姓就是覺得歷史是簡單的延續,只看一檔基金過去表現得是不是夠好,所以公募基金有這個壓力。
投資于卓越的公司
《證券市場週刊》:你們怎樣選擇股票?
李馳:成長性要好。巴菲特講終身持有,可如果不找到好公司,40年之後,你會發現白忙活了。所以必須發現卓越的企業,或者叫幾十年持續成長的企業。大家說要找10年股價漲10倍的股票,我覺得首先你要找到未來10年賺錢能增長10倍的公司。
招行現在每年賺四五十個億,10年之後每年賺四五百億,這個不是做不到的。它的信用卡越發越多,開的網點越來越多,管理越來越有水準,這都是看得到的。怎麼看企業呢?一是看老闆怎麼樣;二看這個企業有沒有東西在街上賣;還有就是三句話能不能把這個企業說清楚。你看萬科就是蓋房子,茅臺就是造酒,一句話就說清楚了。但那些搞多元化的,你弄不清他們在搞什麼。
我們現在的思路是,只投在行業中處於第一位的優秀企業,比如我們認為金蝶比用友優秀,赤灣比鹽田港( 15.00,0.00,0.00%)優秀,這個第一是指綜合競爭力,不一定是市場佔有率第一。另外,就是找到一種明顯便宜的東西,我們理解了它,就買下來。這種機會每隔幾年就會在二級市場出現一次,非常有規律。這樣的股票,往往是要等幾年,然後一口氣賺幾倍,再等幾年,平均下來每年20%多,看你能不能堅持拿著。對估值偏高的優秀公司,我們有足夠的耐心等它跌到便宜的時候再出手。我們的投資也不局限在二級市場,實業、股權,只要我們認為便宜、風險小的,都會投。
《證券市場週刊》:進行價值投資是不是需要關注企業家的能力?
李馳:我們希望找到一個好的企業,幾十年如一日、甚至是“永恆生命”的企業。當然最好是一個各方面都優秀的人在管它,但理論上並不一定非要能力特強的人。公司成長性很大程度上靠系統而不是個人,巴菲特願意投資這樣的公司。中國的情況正相反,你必須要考慮一點中國因素。
但是按照巴菲特的理論,萬科和招行都已經可以投了,這兩個公司已經到了什麼人去做總經理都沒有關係的地步,還有招商局、華潤、中信,不管誰做老總,都不會影響這個公司的發展。這樣就不必考慮人的因素了,是一個比較好的系統。不好的系統是什麼呢?就是家族式的管理,對於家族式管理的公司,你必須盯著這個老闆,這個人不行了很可能這個公司就不行了。但是我剛剛講的這幾個公司都已經度過了這個階段。
《證券市場週刊》:如何利用財務分析和研究報告?
李馳:假如這個企業確實好,你又是在不貴的時候買的,那可能不需要太多的財務分析,想想這個公司值不值這個價錢就行了。大多數企業看一下就知道不值那麼多錢,以後就不用再看了。我們會看萬科、招行的報表,但要有化繁為簡的能力。我們對報表基本不做深入研究,也不用看很多報告,關鍵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公開信息很多,大家的差別不在於你能不能獲取資訊,而在於對資訊的判斷。所以報告晚幾天看到根本不是問題,因為我們是要看這個企業5到10年會怎麼樣。事實上,我們是充分利用了公開信息進行投資的。
《證券市場週刊》:宏觀方面的事情你關心嗎?
李馳:對宏觀經濟我們確實也關心,但是感覺跟具體投資的關係不大。比如像宏觀調控對萬科的影響,我們也研究過,是不是要回避一下風險。但是感覺到這個企業的成長不會受到根本影響,人民幣升值、國際資本流入的大方向都不會變。我對經濟前景還是很樂觀的,你看看全球資本的流動,看看境外資金在國內的直接投資和間接投資這幾年以什麼樣的速度增長。現在全球500強幾乎都來了,20年前基本上一家也沒來。難道500強都看走眼了嗎?我是從這個角度推理,不要過分研究微觀。
再有就是支撐這一輪牛市的根本原因來自於人民幣升值,而且現在越來越清楚了。原來我們感覺跟韓國、中國臺灣、日本還會有一些差異,可現在是越來越像了。尤其是地產股、金融股。你看看香港的中海到多少錢了,這些地產股的波動基本上跟人民幣匯率的曲線是吻合的。巴菲特講他從來不預測市場,這個跟價值投資沒關係,我們事先也沒有預見到人民升值帶來的市場繁榮,而是突然有這麼個機會。
未來股價上漲的一個最核心因素,就是要不斷推出大盤股,你看今年幾個超級航母推出之後是什麼樣?現在全球的資金往這湧。你嫌它貴,有人不嫌它貴。像招行這樣的盤子在他們眼裡算什麼,就幾百億的一個小盤子,還有很多都是不流通的。當然明年之後這些問題全解決了、全流通了,正好這個時候全球的資本都慢慢地放進來了,還是平衡的。你就看看以後的工行(601398)就知道了,資金絕對不成問題。
選擇成長股的投資心得
《證券市場週刊》:聽說你們很早就買了萬科和招行,當時怎麼判斷的?
李馳:2006年上半年買入時,不知道它會不會馬上漲,但是這些股票放在手裡,過個5到10年是會賺大錢的。重倉買進的時候,想的是這些股票一年之內不會輸錢。萬科首先是龍頭,而且利潤、持續性都是可以看清楚的。萬科每一次開會,或者公開資料,我們都會看一看,今年土地的儲備,明年的銷售額,基本上可以看得到。土地的儲備不斷增加,明年賣出去的房子也不斷增加。這幾年的房子會越賣越多。就算宏觀調控,即使房價掉一點,通過數量增加,增長還可以維持不變,甚至往上。然後人民幣升值的投機導致了它的估值變高。再者華潤發了一個認沽權證是3.73元,當時股價就在3.7元左右,我覺得華潤都願意在這個價位去買,說明一點風險都沒有。萬一跌了話賣給華潤,我一分錢不輸,往上漲全是我的。
要講銀行股,應該就投招行,它不是最大,但講成長性它是最好的。我經常到處走走、看看,以看市場為主,不是微觀地盯著某一個企業、一個點的調研。我發現招行的網點還少得很。好多中小城市都沒有,這正是它的機會。我也有實業,自己做實業才能直觀地感覺到擴張的速度,原來不做以為有好多水分,自己做了才知道確實可能有超出想像的擴張速度。
買了就放著,跟巴菲特買中石油一樣,人家1塊多買的,到9塊也不動,再掉到7塊5他也不會動,可能再等10年8年又到幾十塊了,這一筆投資十幾年就賺了幾十倍,有什麼是比這個更好的投資?
《證券市場週刊》:有人說兩三年內招行可以看到50元,這是不是太瘋狂?
李馳:兩三年到50元肯定是高估了。但是市場存在趨勢的強化,這不是價值投資的東西,一旦市場認同這個了,就會像美國的“漂亮50”一樣,所有的好公司都被高估到60倍PE,這樣一算三年之後到50塊完全有可能。業績每年有30%的成長就夠了,關鍵是PE能到多少,對於這個問題,做投機的人比我有經驗。假如你問我現在買招行嗎?我不建議買。從投機出發進行考慮應該買,我自己都相信有可能到50塊,現在買還有幾倍呢,但這可能是虛幻的,是根據10次、8次的投機經驗。做價值投資的人應該是在很低的價錢、幾塊錢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品種了,所以我現在也不會賣,不會賣就可能等到50塊。至於現在的錢可以做其他投資,所以說100%保險就是這樣的,超額的收益能賺到就賺。
《證券市場週刊》:請談一下對金蝶(0268.HK)的投資情況。
李馳:“市場先生”喜怒無常,在這個股票上面表現得尤其明顯。股價從1塊漲到5塊,又跌回到1塊多,又漲到3塊多,又跌回到1塊多,現在4塊1,整整五年。我們堅信的一條很簡單,就是價值投資。我覺得金蝶10年、20年都沒有什麼風險,這是我們懂的東西。公司十年前做出了財務軟體,經受住了經營延續性的考驗,不像一些新股沒有歷史可以查。金蝶剛開始業績是百分之一百地增長,那時候公司還小,我們買的時候估計平均每年增長30%沒有問題,現在證明確實如此。稍微大一點的企業管理上臺階都要用財務軟體,所以說這個市場可以簡單複製,可以預見到它怎樣變大,非常安全。
金蝶中間的漲漲跌跌我們根本不計較。所以說一個長線投資是理性抉擇的產物,按照這個思路,有一天當你最終賣掉股票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個過程是很漫長的。很多人覺得沃爾瑪賺不到錢,其實放在很長的時間當中看,賺得出乎預料。就金蝶來說,如果我是公募基金經理,老闆早把我炒掉了——兩次那麼高你都不賣,他不會讓你等到今天。所以,我們自己的這個風格和可能產生的狀況非常清楚。
《證券市場週刊》:選擇深赤灣B( 19.110,-0.38,-1.95%)(200022)又是為什麼?
李馳:我們看到香港的航運業在復蘇,感覺在這個大的框架下增長還是可以預期的,就是外面的貨越來越多了,都往香港跑,以後肯定要往深圳跑。在深圳的碼頭一個是赤灣港,一個是鹽田港。鹽田港(000088)沒有B股,A股又貴。赤灣B很便宜,買就是了。回頭一看非常簡單,但是當時沒有人注意B股,名字又很怪。你理解它就簡單了,香港的物流成本非常高,和深圳比裝卸貨物的價格要差5倍,包括李嘉誠都在戰略上佈局鹽田港。所以就買了等它增長,買的時候赤灣B每股只有幾分錢盈利,後來賣的時候,每股盈利是幾毛錢。現在看看,有1塊多錢了。
如何利用市場波動
《證券市場週刊》:索羅斯也是一個投資者經常談論的話題,你認為巴菲特和索羅斯的本質區別在哪?
李馳:我是浙大畢業的,浙大的校訓就是“求是”,當時不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現在我發現投資裡面的最高境界分為幾個層次分別是理解了真理,接近了真理,遇到了真理。巴菲特充分理解了這個世界的變化,他起得早,活得長,用了差不多50年來做價值投資,成就了財富的奇跡。巴菲特最成功,因為他很早就遇到了真理,並且用一生來堅持。
索羅斯賺的是快錢,他的基金叫量子基金,物理學的量子是什麼概念?最核心的一條就是測不准。索羅斯說真理只能證偽,不能證實,世界不可認知,但是你能接近它。索羅斯接近了真理,所以他也賺了錢,但是他的思想沒有巴菲特那麼偉大,巴菲特已經遇到真理,而索羅斯是接近真理。
索羅斯理解了人性。索羅斯知道人從恐懼到貪婪再到恐懼,每隔幾年就是一個迴圈。這就是對價格的把握。價格往上漲,漲到不合理,是怎麼發生發展的,他對這個過程有很透徹的認識。
《證券市場週刊》:很多人也是利用價格的波動來賺錢的。
李馳:市場的波動其實根源於人性,對人性的理解和利用,是另一種賺錢方法。人性的變化很緩慢。整個生物世界經歷了上億年的演化,人類文明才幾千年,幾千年裡要把不好的東西淨化掉,這個過程是很慢的。就拿股市在荷蘭誕生之後的這400年來說,人的貪婪和恐懼沒有任何變化,都是看見跌就害怕、看見漲就蠢蠢欲動,過幾年就一個輪回。這個波動很簡單,如果用PE的高低來設定一個區間,低的時候是10倍甚至幾倍的PE,高的時候是30倍到60倍的PE,400年來,股價永遠在這兩條線之間波動。你掌握了這個規律,再加上足夠的耐心,就可以賺大錢。
總的來說,就是以投資的心態買入好公司股票。買的時候10倍PE,賣的時候也是10倍PE,但是如果到賣出那年公司業績翻番了,那時候就賺一倍了。但是市場瘋狂起來,也可能賣到30倍PE,結果就賺了3倍。我們很多投資都是這樣,當初買的時候只要求不輸,並沒想著要賺多少,結果以這種心態買的股票往往都賺很多。因為賣的時候市場平均PE變高了,熱鬧的牛市給了我們額外的收益。
《證券市場週刊》:用投資的心態來買入,就算不是最低價也沒關係,是嗎?
李馳:確實如此。就像巴菲特自己有的股票買了以後都有更低的價格。但是像剛才說的,他老在等,老有錢,再低再買,所以就創造了更多財富。後面一筆錢買得更低,漲上來之後賺得更多。
但這個時候,你要相信你的基本判斷沒有錯,這是非常難的一件事。好多人一套住,就對原來的判斷失去了信心,擔心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證券市場週刊》:還有一種情況是在牛市里賣了以後股價還在漲。
李馳:你永遠不要相信市場跌下去就再也漲不起來,也永遠不要相信市場漲了就永遠不會掉,要有這種冷靜的心態。400年的波動規律都給了人們發財的機會,只不過每次高低會有一點不同。你在賺錢後賣了,再漲一些,都沒關係。除非是神仙,不可能賣到最高點。你只要在高PE區間賣掉都對,然後就一個字“等”,當然這個等的時間是很長的,要耐得住寂寞。
我印象很深,有人10多塊買的中移
我2001年的時候跟人講,現在不要搞A股了,風險很大,沒人聽,總覺得還有錢賺。因為市場不是一天掉下來了,它有幾個月做頂,總覺得還可以往上沖。實際上那叫搶吃魚尾,沒有什麼意義。你不可能賣在最高點,你賣掉就不要再回頭看它了。
《證券市場週刊》:選擇賣出價位還是要靠市場感覺吧?
李馳:長期在市場裡面泡著,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感覺。這個東西沒有理論,完全是憑個人的悟性,芒格說就是“格珊理論”,這個詞是他自己創造的,就是天文地理、雞毛蒜皮啥都懂,然後融會貫通,感覺一下應該怎麼做。所以什麼是賣點確實很難講,但是熱鬧的時候賣出永遠不錯,非常冷清的時候買進永遠不錯。
《證券市場週刊》:具體來說最近幾年應該怎樣做?
李馳:我對牛市熊市以PE來的定義,牛市就是市場平均PE不斷變大的過程;熊市就是PE不斷變小。照現在的趨勢看,牛市是應該可以延續到2008年的,到時候PE也是可能達到30倍到60倍之間的。因為有奧運和人民幣升值這兩個大概念,全球資本絕不會袖手旁觀錯過這次正宗的中國概念。1997年香港回歸這個中國概念還不算正宗,但市場當時已極度瘋狂。
這一次從年初漲到現在一直沒有停,今年算第一年,一般牛市總有兩三年,這個過程中PE越來越高,風險越來越大,參與的人越來越多。因為是估值在漲,所以大家都賺錢,就算公司業績不變,但估值從15倍變成30倍,股價就漲一倍,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是笑眯眯的。當然這不算是價值投資,而是利用市場趨勢來賺錢,是一種投機理論。
《證券市場週刊》:股市裡邊總會有投機,你們也不能不考慮這一點吧。
李馳:2003年H股漲的時候,一開始大家看到漲了50%到100%,都賣了,覺得這個市場那麼難賺錢,一下子賺了那麼多錢還不走。結果一轉眼又翻了一倍多。市場總是這樣,只要一跌,馬上好多人說不行了,就賣,因為獲利豐厚。實際上什麼叫獲利豐厚?中移
經歷過幾次之後,我們就想是不是自己太理性了?內心裡會有一些小小的想法,這次能不能把止贏位稍微調高一點,多賺一點,因為發現這個市場投機起來每一次都超出想像很多。這實際上已經有點違背價值投資,這種錢賺得不保險。
《證券市場週刊》:談談你的財富觀吧。
李馳:芒格說,人生不要把自己撐得太滿,撐太滿是要破的,意思就是說,把目標定得太高,什麼時候你都會覺得不知足。當你把目標降低的時候,你會很快樂,這是他的人生觀,也是他的投資觀。如果我們的目標就是不輸,賺個幾倍還不滿意嗎?錢是賺不完的。中國也有一句話叫“知足者常樂”,我們就算是財富知足者吧。
我覺得這個市場裡邊真的是臥虎藏龍,有很多悶聲發財的人你不知道,他們的方法其實萬變不離其宗,這個“宗”就是價值投資。很多人不會被市場發現,都在茫茫人海裡悄悄地賺錢。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你的心態首先要平靜,心態平靜離成功就近了。